亦夫
??? 在兒時漫長的鄉(xiāng)居生活中,諸如逢年過節(jié)、禮神祭祀或婚喪嫁娶等意義重大的日子,偶然才有的一臺折子戲或耍皮影,無疑都會給單調(diào)沉悶、重復(fù)不止的日子帶來一場狂歡。請劇團來唱秦腔或眉戶戲,不但需要搭戲臺、搬道具、設(shè)布景,而且還要伺候一班人馬,費時費力不說,花銷的銀錢也頗巨,而請皮影戲則要輕松簡單得多。那時,皮影戲在關(guān)中一帶流傳甚廣,皮影戲班也遠(yuǎn)比劇團數(shù)量眾多。他們往往是家傳手藝,兄弟幾人或一家數(shù)口,于農(nóng)閑時節(jié)背起裝有皮影或簡單的樂 亦
夫
器的箱子,走村串舍,靠賣藝掙錢來補貼家用。皮影戲無須舞臺,用帆布圍起一個帳子,里面吊起一盞電燈,鑼鼓響起,戲便唱了起來。演員人數(shù)很少,事主只需留宿一夜,管頓飽飯,次日再給幾塊錢或裝幾升糧食,就能打發(fā)走人。所以,在我的記憶中,看皮影的機會遠(yuǎn)比看大戲要多。
??? 在前幾年的一部頗為轟動的電影中,有關(guān)皮影戲的劇情讓許多人耳目一新。但我對皮影戲的記憶卻毫無絢麗華彩和震撼人心的感覺。我甚至從來沒有聽清過一句唱腔,沒有看懂過半幕劇情。我們村是個有著八百余人的大村子。每逢有人家請來皮影戲班,一到夜里就百無聊賴、只能熄燈睡覺的村人們無論男女老少,幾乎傾巢而出,將村前的空場圍得水泄不通。而演皮影戲的帳子小如瓜庵,白幕更是只有幾尺見方,除了靠在近處的少數(shù)觀眾能看得真切,在白幕上徐徐移動或上下翻飛的皮影到了遠(yuǎn)處的人們的眼里,早成了幾個模模糊糊的黑影,根本無法辨清是人是鬼、是妖是獸。全村男女?dāng)D在一處,似乎也無心真正聽?wèi)?,而是打諢的打諢、笑鬧的笑鬧,孩子們更是興奮地滿場追逐喧嘩,使皮影藝人們聲嘶力竭的吼唱聲淹沒其中,若有若無,聽上去顯得單薄無力。一場皮影戲演過,村人們往往對戲文一無所知,倒是與劇情無關(guān)的各種傳聞軼事被傳得沸沸揚揚、婦孺皆知。記得有一次請史家村瘸腿兄弟來演皮影,坐在前排的一名觀眾起哄說:“瘸子,你唱得比麻臉差遠(yuǎn)了?!甭槟槕虬喈?dāng)時大紅大紫,搶了不少同行的生意。瘸子一聽來氣,立即改了正在演唱的戲詞,張嘴道:“能聽半天狗咬仗,不聽麻臉開口唱!”
???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存留在我的記憶深處的皮影戲雖然沒有電影劇情中的傳奇色彩,也缺乏戲曲講義中的美學(xué)意義,但它卻如同一張親切的老照片,連同故鄉(xiāng)和童年一道,永遠(yuǎn)地留存在了我的記憶深處。在這個意義上,民間皮影戲真正的娛樂功能并不在其本身,而是它為無心聽?wèi)虻拇迦藗兲峁┝艘环N快樂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