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書峰
“五四”時期的著名作家劉大白有詩句曰:“故鄉(xiāng)多少佳山水,不似西湖浪得名”。劉君鐘愛其故鄉(xiāng)山水,而我獨憐寒舍“蓮池”。
女兒出生后不久,親戚贈以浴盆為之所用,待女兒漸漸長大,在浴缸里也能自如地泡澡而不必擔心有危險,我便調整了浴盆的功能,將其用作養(yǎng)生休閑了。
浴盆內生長著兩缽茂密的多年生草本植物,一缽是睡蓮,另一缽也是睡蓮。所不同的是:一是無土栽培,一是有土種植。
綠水青蓮,相映成趣,我便將其名之曰“蓮池”,雖形有異但神相似,其愉悅養(yǎng)性功能也別無二致。
蓮池內活躍著兩條通紅的錦鯉和一群墨黑的蝌蚪,周邊另有真花木和假山水,儼然一個微型“生態(tài)園”。
蓮池位于陋室陽臺一端,連同陽臺外花架上的豆蔬瓜果,將我融入“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閑適空靈和“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的清淡幽靜之中。
人生難得輕松——得一時輕松,抵十年塵夢。
我習慣在夜間觀賞蓮池,以探尋和諧,營造輕松。為什么喜歡夜間賞蓮?一是因為白天無暇——工作日忙于上班,公休日要么做雜務要么翻閑書。二是由于夜間安靜——妻子和兒女都睡熟了。既無大人嘮叨,也無小孩干擾,我的天空多些晴朗。
夜深了。我被雜亂的思緒困擾,習慣地來到陽臺,下意識地靜觀蓮池——看生命的律動,聽成長的聲響。
夜幕下,蓮池慷慨地為我慰藉身心,涵養(yǎng)性情;靜謐中,時空不復存在,自我化作烏有。
靜靜地,靜靜地,蓮葉溫柔地浮在水面,或獨自鋪開,或互相擠壓;或恣意舒展其個性,或羞澀地打著卷兒,都進入甜蜜的夢鄉(xiāng)。它們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也不管蔣宋孔陳、王張江姚,只管靜靜地酣睡。
蝌蚪們大都貼池壁而眠,間或晃頭擺尾,為沉寂的夜搖蕩激情,醞釀活力。少數不知疲倦的,在蓮莖間悠游自在,我行我素,如入無人之境。還有幾只浪漫的,靜臥在蓮葉中央,恰似黑寶石嵌于綠翡翠,使人漸入“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意境。
兩條錦鯉潛入水底,似動非動,若眠未眠。它們既不打擾蝌蚪,也不驚動睡蓮,像小船靜靜地停靠在避風的港灣。
我不禁忌妒起這些小生靈來了——不受世間塵網累,一任雨暴寒風狂;無常里隨遇而安,逆境中自尋逍遙。
我原本養(yǎng)了三條錦鯉,一條是兒子為創(chuàng)作他的“生態(tài)瓶”所購,另兩條是我為自得其樂而買。一天夜里,聽到異響,我趕忙跑到陽臺察看。夜色里,借著從客廳透出的微弱燈光,我看到地板上有一個紅色的東西,疑是女兒的氣球,伸手一摸,卻是錦鯉。那原本脆弱的生命危在旦夕,僅存一絲若有似無的呼吸,我急忙將其放進蓮池,它才轉危為安,漸漸地恢復了生機。我繼續(xù)沿蓮池搜索,發(fā)現另一條錦鯉早已成了魚干,緊緊地粘在地板上。幸好,兒子的那條“生態(tài)寶貝”還在,否則,不知他有多傷心。
我佩服小魚不甘寂寞另辟蹊徑的精神,我贊美它們不滿現狀沖破藩籬的勇氣。然而遺憾的是,它們并不明白:有時,稍越雷池就是毀滅,忍耐之中尚存希望。
夜色,孕育著黎明; 繁衍著生機。蓮池,
我不拒夜色,我更愛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