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叢千朵壓闌干,翦碎紅綃卻作團(tuán)。 ”可能是覺得人間還不夠熱鬧,隨著天氣轉(zhuǎn)熱,石榴花盛開了。像是火雨揮灑在人間,每一朵都是墜落的流星,沿著許愿的方向,在枝端梢頭盡情綻放。
這是一簇簇安靜的火焰,是綠樹對盛夏火熱的情意,為人間定義了夏天的顏色。一朵朵花喝飽了時間的陳釀,臉漲得通紅,在陽光的浸潤下泛起瑩瑩的柔光。
很喜歡石榴花的模樣。像是一個被風(fēng)折起的手絹,要向天空拋去;或是一個裙擺,被樹上的精靈穿著,旋轉(zhuǎn)跳躍,輕輕舞動著;又像是一個造型奇特的酒杯,搖一搖便盛滿了陽光,等待著蜂蝶認(rèn)領(lǐng)一份沉醉的熱力……它總能旺盛我的想象力,刺激我的靈感,仿佛其中深藏著千百年傳承下的生命美學(xué),等待有緣人駐足欣賞。
因此,難怪會有“拜倒在石榴裙下”等俗語流傳。最早出現(xiàn)“石榴裙”這個詞是在南北朝——梁元帝的《烏棲曲》有“芙蓉為帶石榴裙”之句。詩歌寫的是女子翩翩起舞時,飄逸的裙子就像石榴花開一般絢麗。而石榴裙真正流行成風(fēng)尚是在唐朝,由于它的火辣奔放正好符合當(dāng)時開明的社會風(fēng)氣,上至貴妃,下至市井女子,都對石榴裙趨之若鶩。于是,街道就像是石榴樹延伸的樹枝,女子們婀娜其間,是行走枝頭的人,也是開在塵世的花。即使是行舟江上,也有“移舟木蘭棹,行酒石榴裙”。石榴花,逐漸開滿了人間。
我想,石榴是最符合夏天氣質(zhì)的花,或許也是最適合被夏天繡在衣袍上、別在耳朵旁的花。它是如此地天真爛漫,轟轟烈烈地奔赴一場盛世之戀,愛這個世界,愛這個人間,愛這酷暑難耐的夏天,也愛這雨橫風(fēng)狂的青春。它不會因陽光的炙熱而低垂發(fā)蔫,不會因空氣的沉悶而昏昏欲睡,它愛著自然給予它的一切,無論是順境還是逆境,它都坦然接受,交出自己如火的熱情,用自己去點(diǎn)燃盛夏。紅艷艷地來,紅艷艷地去,留下紅艷艷的果子,在枝頭咧嘴歡笑。它的生命就像是一抹從開始彎到結(jié)尾的笑容,向世界獻(xiàn)上自己的艷麗、芳菲,以及用盡一生孕育的果實(shí)。這就是它對生命的詮釋,也是它對夏天最明艷的深情。
事實(shí)上,石榴除了石榴籽能吃之外,花也可以吃。把石榴花的花蕊去掉,剩下的花瓣泡在鹽水里,它們就像錦鯉的魚尾一樣,煞是可愛。這是為去除花的澀味。一兩天后,花泛出了淡黃色,軟軟的,顯出紗巾的質(zhì)感,這時候把它們洗干凈,去掉水分便可以下鍋了。
石榴花最適合和韭菜或辣椒炒。它們把夏天賦予的陽氣盡情地生發(fā),地上與枝頭的生命相互配合,形成一種咸香而韻味悠長的獨(dú)特口感。不僅可以清熱解毒,還可健胃潤肺。不知道是誰別具慧眼,從自然的菜譜中發(fā)現(xiàn)了如此佳肴,想來應(yīng)是一位和石榴一般熱情而活潑的女子吧。
前些日子讀郭沫若先生的文章,他在《石榴》中寫道:“我本來就喜歡夏天。夏天是整個宇宙向上的一個階段,在這時使人的身心解脫盡重重的束縛。因而我更喜歡這夏天的心臟。 ”石榴,竟然成了夏天的心臟。這出乎意料的比喻細(xì)細(xì)品來卻又有著理所當(dāng)然的韻味。這生機(jī)勃勃的心臟啊,每一次跳動,都讓人“色授魂與,心愉一側(cè)”……
我愛這美麗的石榴,以及這火熱的夏天!
□仇士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