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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們年輕——憶文友劉文忠

??? 近日,通過友人找到了失聯(lián)二十多年的文友劉文忠。當友人把手機號發(fā)給我的時候,附加了一句:“試試看吧。”如此的不確定,讓我馬上意識到劉文忠顯然已不再是當年才華橫溢、光彩熠熠的人物了。
??? 我用座機打了幾次,均不接,然后用手機發(fā)了短信,報了姓名,終于有了回音,聯(lián)系上了!得知他近況尚可,我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
??? 初識劉文忠,那時我剛上師范,即1983年的秋天,在中國青年報上看到了有關劉文忠的報道,大意是說劉文忠是高唐的農民作家,寫了一篇題為《姐姐》的小說,在《當代》發(fā)表并獲獎,他那時不到三十歲,照片上的他手扶一棵結滿果實的梨樹,微笑著目視遠方。我和幾個愛寫作的同學正求師無門,而高唐離我們這么近,何不拜他為師?于是寫了一封信,表達仰慕之情,更希望得到他的指點;他也回了信,對我們給予了熱情的鼓勵。
??? 不久,收到他第二封信,說他要辦文學報,取名《大地》,希望我們投稿。我們極為欣喜振奮。很快,第一期報紙就郵過來,是對開四版的大報,不是新聞紙,而是略厚的白紙,報頭赫然印著主編“劉文忠”,我們幾個同學的稿件也相繼變成了鉛字。我那時熱衷于寫小說,有一篇叫《酸果》的發(fā)在上邊,也寫過一些模仿魯迅先生《狂人日記》筆法的小說,陸續(xù)刊登在《大地》上,文忠兄特地給我取了“韋清”這個筆名——后來不寫小說了,只落下一個筆名。
??? 這期間,文忠兄與我們的通信就頻繁了,報紙何時出版、我們的稿子排到第幾期、對我們習作的點評都有敘述,他的來信都不是長篇大論,一頁居多,偶爾兩頁,可見他的繁忙。他的字體剛進有力,筆畫緊湊,每一個字都方正內斂,我想他在寫信的時候,是用了手握鋤鐮锨镢的“洪荒之力”的,單是讀他的信,審視那些結實的字體,我就渾身充滿了力量。更讓我們嘆為觀止的是,他的剛正不阿、嫉惡如仇的個性,對世俗社會的犀利分析與尖銳的批判,很有魯迅遺風,正切合我們的憤青情緒。
??? 由信里的只言片語,我約略知道,這些信有的是在挖河回來的夜里寫的,有的是在收莊稼的間隙寫的,也有他在高唐縣城的辦事處寫的,還得知報紙的成本等等;使我們不安的是,報紙是自辦發(fā)行,成本是他們編輯部的幾人墊資的,這樣下去,這些農民老兄能拿得起嗎?他們辦報紙就已經耽誤了很多務農的功夫,再出資印刷,必然遭到家人的極力反對。那時每份報紙成本1角錢,我沒問印多少份,更不知是如何發(fā)行的,隱約感覺報紙很難持久。
??? 沒辦幾期,報紙就停刊了,劉兄說這是審查部門的指令。文忠兄為此很苦惱。他于心不甘,幾經奔走,《大地》又得以復刊,文忠兄再次振作起來,及時給我們約稿。這次報紙出來,給我們寄來100份,希望我們幫著發(fā)行。 100份報紙不過10塊錢,但那時卻是一個大數字。商議之后,我們幾個文友分發(fā)給熟識的同學,愿意給錢的就接著,不給錢的就等于贈送,差額由我們補上。這樣,事情就辦妥了。
??? 1986年7月,我?guī)煼懂厴I(yè),還與《大地》保持著聯(lián)系。后來,大概文忠兄終于撐不住了,在報上發(fā)出啟事,作者自付版費,每千字6元。我的工資雖然僅每月幾十元,但這錢還拿得出,何況之前他們幾個編委已經支撐了好幾年呢!他們可都是砸坷垃種地的農民!
??? 兩年后我結婚,就沒時間寫了,遂與《大地》失去了聯(lián)系。從此再也不知《大地》的音訊。最使我不安的是,我還欠著《大地》的一期版費,大約是7塊錢。我知道作為主編的文忠兄,每每在報紙上刊發(fā)催繳版費的啟事,大約是“×××哪期報紙欠版費多少,請及時匯到編輯部”云云,我不知道催繳啟事中是否也有我的大名?如果沒有,肯定是由他代繳了。
??? 不管怎樣,我從《大地》撤出是不義之舉。因為那時《大地》正處于最艱難的時刻,而且文忠兄早已把我視為《大地》的實力派作者了,他大概認為,我是能陪他堅守到最后的那一個,但我恰恰沒有!
??? 撤出之后,我除了欠版費的內疚,還為文忠兄的生存而擔憂——他一大家人,他是頂梁柱,而如此“不務正業(yè)”,還很可能欠了一些債務(后來看他的小傳,的確這樣),再一意孤行,家人怎么生活呢?他身在農村,但絕非渾渾噩噩逆來順受的農民,他與社會疏離多而融入少,面對各方面的壓力,他能挺得住嗎?他是否會崩潰?家庭是否會分崩離析呢?他的倔強剛直,使他在現實中會遭遇更多的壁壘,這正是我最擔心的。
??? 還好,通過交流得知,報紙辦到第35期就停了。文忠兄能夠及時抽身,我真的為他感到慶幸!還得知,他有三個兒子,都已成家立業(yè),大兒子畢業(yè)于中國海洋大學,在濟南謀職,那兩個兒子都打工,每個兒子都有一個男孩,他仍筆耕不輟,出了三本書。
??? 我們彼此暢談甚歡。交談中,文忠兄只說快心的事,困厄似乎從來就沒有過,對多年的磨難只字未提,這更使我欽佩不已——文忠兄,三十年過去,依然是一條里外透著剛性的魯西硬漢!隨后我又寄去新出的散文集,附信一封,表達對他當初扶持的謝意。
??? 我想,文忠兄作為莫言的同齡人,他的《姐姐》在《當代》發(fā)表獲獎之時,莫言的小說才在市級刊物上亮相,但劉兄在《姐姐》之后再也沒有巔峰之作!如果他不癡迷于辦報,而是持續(xù)小說寫作,或者他也有略好一點的環(huán)境,他或許還有更多的佳作問世!人的命運就是這么陰差陽錯而千差萬別!對此,年過花甲的文忠兄應該有更多難言的感慨和苦衷。
??? 青春早已別過,輝煌也好,暗淡也罷,歡笑也好,淚水也罷,都成了美好的懷戀。我還想說的是,年輕免不了要犯傻的,不需要任何理由。
□ 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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