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而來,蚊蟲漸多。當人們在悶熱的一天里熬過來,想清靜入睡時,卻時常被蚊子所襲擾。且不說遭它叮咬后令人難忍的瘙癢,單是它的嗡嗡聲就足以使人心煩意亂。閑來無事,翻卷詩書,竟然發(fā)現(xiàn)眾多文人墨客也曾“為蚊所困”,并留下了一首首與蚊子相關的詩詞,細細讀來,倒也不乏情趣。
莊子在《天運篇》中寫出了被蚊子叮咬后,夜不能寐的無奈:“蚊蟲噆膚,則通宵不寐矣。 ”晉朝人傅選則通過《蚊賦》:“餐膚體以療饑,妨農功于南畝,廢女工于杼機。 ”表達自己對蚊子的憤怒之情。唐人孟郊的《蚊》詩:“五月中夜息,饑蚊尚營營。但將膏血求,豈覺性命輕。顧己寧自愧,飲人以偷生。愿為天下幮,一使夜景清。 ”揭示出蚊子吸血是自然本能,為了延續(xù)生命與繁衍后代,才不惜冒險而“偷生”。
地球上的蚊子有三千種之多,我國就有三百多種。蚊子分雌、雄兩類。雄蚊不吸血,一生全靠吸取花果汁、露水維持生命;與雄蚊不同,雌蚊的吸血量大的驚人,據(jù)統(tǒng)計,一只雌蚊一次吸血的重量是它自身重量的三倍。唐代劉禹錫在《聚蚊謠》中就寫出了蚊子的食性特點:“喧騰鼓舞喜昏黑,昧者不分聰明惑。露華滴瀝月上天,利嘴迎人著不得。 ”而宋代文學家范仲淹在《詠蚊》一詩中用“飽似櫻顆重,饑如柳絮輕”一句描寫了雌蚊吸血后的狀態(tài),作者以櫻桃形容吸飽血的蚊子,可謂形象至極。為什么雄蚊不吸血而雌蚊吸血呢?北宋詩人梅堯臣在《聚蚊》一詩中給出了答案:“利吻竟相侵,飲血自求益。 ”原來,雌蚊吸血是為了從血中獲取營養(yǎng),從而育卵,以便繁衍后代。但這畢竟是一種損人利己的行為,俗話說害人者必害己。錢唐單斗在《詠蚊詩》中說:“噆膚憑利喙,反掌捐身軀。 ”點明了蚊子害人害己,自取滅亡的下場。
夏夜酷熱,剛入夢鄉(xiāng),如果有一只蚊子悄無聲息,越過窗縫,潛入帳帷,不僅攪人好夢,而且令人心煩。無奈之際,只好秉燭夜戰(zhàn),苦尋通宵,蚊蹤難覓,竟致徹夜無眠。清人趙翼深有感觸:“六尺匡床障皂羅,偶留微罅失譏訶。一蚊便攪一終夕,宵小原來不在多。 ”一只蚊子尚且攪得人睡不安寢,如果群蚊來襲,那場面就可謂壯觀了。劉禹錫這樣寫道:“我軀七尺爾如芒,我孤爾眾能我傷。 ”寫出了沉沉夏夜蚊聲嘈響如雷的情景和那種人單勢孤,蚊眾人寡的無奈。
對付蚊子,古人也想盡了辦法。陸游在《熏蚊效宛陵先生體》中表明了自己滅蚊的態(tài)度:“澤國故多蚊,乘夜吁可怪。舉扇不能卻,燔艾取一塊。 ”在渺小的蚊子面前,盡管用盡了燒艾草,燃蚊香,鉆蚊帳,撒蚊藥等各種辦法,可蚊子家族從來不曾成為瀕危生物。蚊子討厭,古人對待它的態(tài)度也截然不同。如果說,陸游的辦法是主動防御,那么清代詩人袁枚則提倡使其自生自滅,有詩為證:“白鳥 (即蚊子)秋何急,營營若有尋。貪官回首日,刺客暮年心。附燰還依帳,愁寒更苦吟。憐他小蟲豸,也有去來今。 ”
在古代,有些詩人是“為蚊而文”,但也有不少詩人“借蚊喻人”。方孝孺在《蚊對》中借蚊子批判了剝削階級殘害同胞的罪行,把他們的嘴臉刻畫得入木三分:“今有同類者,啜粟而飲湯。 ”明朝人陳大成,屢受奸邪小人的欺侮,生活很不如意,他憤而寫了一首《咒蚊》詩:“白鳥向炎時,營營應苦饑。進身因暮夜,得志入簾帷。噓吸吾方困,飛揚汝自嬉。西風一朝至,蕭索竟安之。 ”意思是說,蚊子趁人之困,吸人之血,一旦得志便沾沾自喜,忘乎所以,豈不知好夢不長,一挨秋涼它就死到臨頭了。詩人哪里是在詛咒蚊子,分明在痛斥那些趨炎附勢的奸佞小人。
夏季來臨,蚊子又于耳邊嗡嗡作響,漫卷詩書間,那小小的飛蟲竟然在千年的古韻中立體豐滿起來。
□ 張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