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圓圓
途經(jīng)廣場時,偶遇一只風箏忽地飄落在我腳底,有小孩嬉笑著跑來,沖我眨眨眼后,又攜著他的風箏一溜煙兒跑遠了。這讓我倏地想起清代女詩人陳長生那句“窗外忽傳鸚鵡語,風箏吹落屋檐西”,此時心境竟暗合詩句,讓我驀生歡喜。
我抬頭望天,見藍天上飄浮著數(shù)十只風箏,風箏姿態(tài)各異,造型不一,風箏的尾巴拖得很長,御風舞動,直看得我眼波柔軟,腳步停滯。風箏是春天的信使,我深知春天來了,記憶深處的閘門也伴著春風豁然開啟。
我想起小時候在鄉(xiāng)下放風箏的情形。大約也是這時節(jié),莊稼地里的冬麥返青,滿眼皆青翠,我提著風箏線在地里撒歡兒地跑,趁春風乍起,手用力一抖,風箏就上了天,我見它施施然騰飛在云端,一片心情也像是被載上了天,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
我放的風箏都是出自姥爺之手,姥爺是個手巧的人,每年快打春時就要忙著給我們幾個孩子做風箏。要想做出一只耐放的風箏是極需工夫的:需先用竹篾扎出風箏骨架造型;再用棉線將各骨架連接處綁纏結(jié)實;裱糊風箏紙時需仔細謹慎;拴線的角度更要拿捏精準……這些煩瑣的步驟我學(xué)不來,只能將下巴殼兒抵在桌沿上看姥爺忙乎。姥爺?shù)睦L畫工筆堪稱一絕,經(jīng)他的手畫出來的沙雁、蜈蚣、蝴蝶、金魚等惟妙惟肖,一旦風箏上了天,勢必會引來一群孩子追逐嗟嘆。那時節(jié),我覺得自己最長志氣、最傲嬌,因為我擁有會做風箏的姥爺。
放風箏的技巧也是姥爺教的。姥爺說放風箏切忌心急,手里的線拐子要張弛有宜。風勁強時,線繩繃直如簧,任風箏去云上遨游;風勁弱時,眼看著風箏要從云頭跌落,性子也萬不能急,手上活兒不能停,要不斷放線、收線,一松一扯,讓風箏兜著風起伏,這樣就不會輕易掉落在地;風不至?xí)r,需耐著性子等風來,風一吹,風箏又能飛天。偶爾午夜夢回,想起姥爺?shù)倪@些話,感慨人生在世,盤踞在一方天地里,境遇如風,身形如箏,浮浮沉沉,我想沒有哪個是愿掉落在地的。
趁春風濃盛,我技癢難耐,從小販那里買了一只18米巨型“飛天蜈蚣”風箏。風箏不是姥爺那種手工作品,心底多少有些遺憾,好在我趁著風勢將蜈蚣飛起,廣場上駐足觀看的人跟兒時一樣多,人們皆是滿眼羨慕與嘖嘖稱奇,小時候那種洋洋自得的感覺又回來了。今兒運氣好,竟遇到罡風境界,我約莫著蜈蚣風箏可穩(wěn)穩(wěn)當當飛上大半天,便將線盤拴在樹上,和春風一起席地而坐了。
風箏是春天的信使,風箏也是愛的信使,我與風箏一起托腮望天,不知怎的就想起一句歌詞“想我就看看藍天,我在白云里躲著”,我想,姥爺是能看到我放風箏的吧?不然,我怎一瞇眼就瞥見他踞坐在白云里頭,眉眼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