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功修
進了臘月門,年味就一天天濃起來。
我家祖祖輩輩對過年這樣的重大節(jié)日一直比較看重和講究,自然忙年的時間更長,程序和環(huán)節(jié)更多。
過了臘八,奶奶和母親就忙活起來,開始著手準備豆包、米面窩窩等面食。豆包餡兒的主料是地瓜干,再摻加少許紅小豆,吃起來綿軟香甜。地瓜干在大鍋里煮熟放涼后,需在碾盤上碾碎。村里只在村西頭有一個碾盤,用的人家很多,所以經(jīng)常需要趕早去才能挨上號。這是我最喜歡吃的豆包。此后,家里漸漸不種地瓜了,沒有了地瓜干。再包豆包時,餡兒多用別的東西代替,總吃不出之前的味道。米面窩窩的主料是小米面,再摻上少許白面,平日吃不到,只有過年的時候才做。和好面后,在案板上用勁揉光,再用手捏成窩窩頭狀后,用指頭把底部做成空心的,然后放在鍋里蒸,圓圓的,像一個蘑菇。熟了后,蓬松起來,如面包一般,升騰的熱氣里夾帶著甜香,引人垂涎。那時,各家日子都比較緊巴,白面饅頭等基本不夠吃,所以米面、玉米面等其他用粗糧做的面食主要用來作為補充。
運氣好的話,碰上暖和天,便可跟著大人去趕年集。瓜子、點心、鞭炮、蠟燭等吃的用的,有大人去挑選去講價去買,不用小孩子操心,而我對這些也沒興致——我喜歡的是看那些掛在墻上或鋪在地上的色彩艷麗、各式各樣的年畫。
賣年畫的攤兒一家挨一家,長長的一溜。我從這頭看到那頭,一張張一幅幅地仔細端詳,生怕錯過了精彩之處。而最吸引我的,是那些反映歷史故事、神話傳說的年畫,像什么《楊家將》《岳飛傳》《畫中人》等等,且總是被里面的主人公羨慕得不行,經(jīng)常幻想著自己能成為那樣的人該多好。即使長大后自己去趕年集,我仍然喜歡到那些年畫攤前轉(zhuǎn)轉(zhuǎn)看看——不為別的,只為尋找一種失去多時的感覺。
不只是年畫,到了集上少不了一頓吃,門口的爆米花、各式各樣的棗糕、酸甜的糖葫蘆、栩栩如生的吹糖人……一上午的趕集時光,不能說小肚子圓滾滾,但也能吃個多半飽,與我而言就算是提前享受春節(jié)的美食了。
過了臘月二十三,過年的日子可以掰著指頭數(shù)了,家家戶戶進入真正的“忙年時間”。
我小的時候,家里基本都在小年那天掃房子,那是頗費事、頗辛苦的一樁營生。早晨拜祭完灶王爺后,先把屋里的桌椅板凳、瓶瓶罐罐等都挪到院里,然后拿笤帚把墻壁上、頂棚上年沉積的灰塵清掃干凈,接著拿抹布把屋外的家具、器皿等擦拭干凈。干完這一套活,大約得用一天時間,人到最后往往累得筋疲力盡。
再后面幾天,母親和奶奶就忙著做饅頭、花饃等供品,這也是重頭戲。這時,灶間的兩口大鍋就閑不住了。風(fēng)箱呼呼拉著,孩子胳膊粗的木柴在鍋灶里熊熊燃燒,熱氣不斷從鍋蓋下冒出,在屋子上半截縈繞回旋,如騰云駕霧一般。老是不斷煙火,炕頭也總是熱乎乎的,坐上去就不想再下來,無論對誰都具有滿滿的誘惑力。
此時,沉寂了一冬的村子,里里外外蕩漾著生氣。人們在忙碌中,感受著這個美好的過程,迎接大年三十那個令人歡快日子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