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爺爺是我們村年齡最大的,我們有不懂的事情找他準沒錯。
譬如說,陰天的時候,小麥怎么辦?劉爺爺有好多種法子。他不光知道的法子多,他的故事也多,暑假回老家,我就興沖沖地去找劉爺爺,聽他講故事。
但遺憾的是,那時候還小,他講著講著,我們經(jīng)常把注意力放到別處去了。有一次,我和小胖討論起了劉爺爺?shù)暮?,我說劉爺爺?shù)暮影椎孟衩藁?,小胖說我土,說明明是像雪。我們還沒得出結(jié)論,劉爺爺就不耐煩地趕我們走了。臨走時,我聽見劉爺爺嘆了口氣,說:“唉,都六十多年了,沒人愛聽嘍。 ”
后來聽家人說,劉爺爺自己就是個有故事的人。在他二十歲那年,正是熱血青春的時候,曾經(jīng)和一大幫學(xué)生上街游行。劉爺爺他們和當時的偽政府起了沖突,偽軍開槍,一個平時為人和氣、總愛笑的同學(xué)沖過去替劉爺爺擋了子彈,死在人群中,他死的時候,也是微笑的,望著劉爺爺,好像要與他說什么話。后來劉爺爺當兵了,一槍能結(jié)果一個鬼子??蓜敔斦f,他忘不了他那個愛笑的同學(xué)。
這個事情,村里的人基本上都知道。我無法想象,對逝去這樣痛苦的事情,一個人走的時候為什么也會微笑的。也許是我聽錯了,一直想找劉爺爺問清楚當時的狀況,可一直沒機會。
可沒等我解開自己的疑惑,劉爺爺就走了。據(jù)說,劉爺爺臨走的時候,顫巍巍地從胸前摸出了一張泛黃的照片,上面一個學(xué)生模樣笑瞇瞇的臉,劉爺爺看著看著,“嘿嘿”笑了兩聲,才閉了眼。
追悼會上,村長說,劉心武同志是一個英勇無畏、誓死保家衛(wèi)國的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
我想,做人就應(yīng)該如此吧?!醺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