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福
大運河德州段沿岸的勞動人民,在運河拉纖和挖淺筑堤的艱辛勞作中,為了統(tǒng)一步伐,協(xié)調動作,調節(jié)精力,減輕疲勞,創(chuàng)造了運河船號和魯北夯號。這些既是歌聲又是吶喊的勞動號子,在魯西北大地傳唱了上千年之久。
如今,這里的人們逐漸步入現(xiàn)代化社會,昔日的這些勞動場景大都不復存在,勞動號子的實用性功能也已完全喪失,但它們卻成了中華民族的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
1運河船號:高低相錯,跌宕起伏
運河船號就是大運河船工們在打篷、拉纖、搖櫓、絞關等各種勞作過程中所創(chuàng)造的民間歌曲形式,具有濃郁的生活氣息和鮮明的勞動節(jié)奏,直接關聯(lián)著船工們的勞動動作和勞動情緒。運河船號歌聲悠揚、明朗、遼闊、高亢,旋律多為兩個聲部,低音部粗獷雄厚,健壯有力;高聲部優(yōu)美完整,多用滑音、顫音。高低兩個聲部結成了渾厚的整體,節(jié)奏時而沉重,時而輕快,時而緩慢,時而急促,高低相錯,跌宕起伏,形成了鮮明的音樂韻律,充分表現(xiàn)出船工們不畏艱險,敢于戰(zhàn)勝困難的信心和樂觀主義精神。
運河船號是由一人領、眾人和的形式進行演唱的,即領號者發(fā)出美化了的號令,用發(fā)展為旋律的音樂語言來指揮眾人的勞動。根據(jù)勞動過程的特點和其復雜程度,運河船號又可分為十一種特定的號子。按照行船過程劃分,依次為打篷號、拉沖號、打錨號、拉纖號、撐篷號、竄篷號、搖櫓號、絞關號、警戒號、聯(lián)絡號和出艙號。按照行進方向分上行號和下行號。上行號包括拉帆號、開船號、拉船號,下行號包括打錨號、撐船號和搖櫓號。
十一種運河船號
打蓬號——船只逆水航行時首先要將蓬升起,開蓬時唱打蓬號。
打錨號——起船時要先打起錨,這時號工領唱,船工應唱,這就是打錨號。
拉沖號——纖夫們卯足勁向前沖時唱的號子。
拉纖號——逆水航行時,纖夫要拉纖,一般小船有六七把纖,百噸位要用十三四把纖,這時號工要唱拉纖號即起號和行號。
撐篙號——為使船只順利又迅速轉入正航,號工唱起撐篙號,船工撐起長篙隨著號子將船開動,向前撐行。
攛篙號——因船只下行時速度較快,為行船安全,必須左右攛篙來應付河道中隨時出現(xiàn)的險情,此時唱的號子叫攛篙號。
搖櫓號——在河道寬闊、水面平穩(wěn)時,邊搖櫓邊唱著搖櫓號推動船體前行。
絞關號——絞關過程中所唱的號子。枯水季節(jié)河水淺,此時需用絞關的辦法把船只拖過淺灘。
警戒號——夜晚或大霧天,為防止船與船之間發(fā)生碰撞摩擦而唱的號子。
聯(lián)絡號——與警戒號基本相同,但聯(lián)絡號是用于船上船下或船與船之間進行聯(lián)絡用的號子。
出艙號——船只到目的地,船工卸貨時所唱的號子。
2魯北夯號:樂觀開朗,風趣豁達
夯號也叫“硪號”、“工程號子”,是勞動人民修筑運河堤壩和建造房屋中打實地基時所唱的一種勞動號子。
在魯西北運河沿岸一帶的城鄉(xiāng),“夯號”最為豐富。這一帶夯號的顯著特點是其旋律性強,大多有著形象生動的曲名,如《東北風》《一朵蓮花》《一袋煙》《越打越加勁》等。其曲調優(yōu)美、內容豐富、體裁多樣、歌詞詼諧風趣,表達了德州人民樂觀積極的生活態(tài)度和勤勞淳樸的堅毅性格。文化部門整理出的德州夯號有十幾種之多,基本上可分為大號、小號與川號三種表現(xiàn)形式。
打夯時常常是幾種號子連接起來使用,一般規(guī)律是:大號——小號——川號,即由慢到中速,再到快。總之,與船號相比,夯號種類豐富,形式多樣;曲調優(yōu)美動聽,富有旋律性,易于上口。節(jié)奏富有變化,歌詞詼諧幽默;音樂情緒或堅定激越或優(yōu)美動聽,充滿樂觀開朗、風趣豁達之情,生動形象地表現(xiàn)出魯北人民豪爽、堅毅、幽默、風趣的性格特征,以及與大自然搏斗時的堅定信心和決心。
大號、小號與川號
大號:也叫“呼號”,多是用于起夯時所唱。這時所需夯號的速度較為緩慢,曲調比較悠揚,裝飾音運用較多,節(jié)奏自由多變,速度較慢,結構短小,一般由一句領唱和一句合腔組成。大號節(jié)奏頓挫有力,曲調高亢、悠長,裝飾性較強,歌詞沒有太多實質性內容,合腔部分基本上為虛詞。領唱者須具有一定演唱技巧才能唱好。
小號:是德州夯號的最重要組成部分,緊接起夯大號之后所唱。小號是德州夯號中所占比例最高,情緒最為輕快活潑、幽默詼諧、曲調優(yōu)美動聽的部分,可以認作是“號子化”的一種民間小調。歌詞主要以花草等自然景物為題材,有的曲調還融入了地方小調的音樂風格,使其旋律更加舒展流暢,富于歌唱性,這也是德州夯號的一個突出特點。小號多用于不緊不慢地打夯,如《十扎針》《十字花》《東北風》等。
川號:大多是在勞動情緒比較高漲、激烈時所唱的號歌。其節(jié)奏緊湊、情緒多變,由于唱時速度較快,有的歌詞幾乎變成了說白,說中帶唱,唱中帶說,說唱結合,領唱者還常常根據(jù)看見的情景編成歌詞,供人們娛樂;有時也批評不用力的人,有時提醒人們注意轉向等內容,靈活自由的表現(xiàn)形式給人一種歡快活潑的緊張氣氛。
川號多以一小節(jié)為一樂句,而且常常是一字一音,領唱與合唱銜接緊密整齊、頓挫有力。另外,唱詞中加入的念白,突出了地方方言音調特色。川號一般持續(xù)時間較短,如《百草花》《越大越帶勁》《七星北斗》等。
3艱難傳承:歌唱環(huán)境已然巨變
德州運河一帶的勞動號子經(jīng)過一代代運河船工和夯手師傅們近千年不間斷的創(chuàng)造、加工和發(fā)展,逐漸形成了內容豐富、體裁多樣,曲調生動多變的特點,成了船工和打夯者們體力勞動時必不或缺的協(xié)調指令與精神宣泄。正如老艄公與老號子手所說:“不唱號子不精神,不唱號子不齊心,不唱號子沒有勁,不唱號子干啥活都拿不準”,“航行千里號子不斷頭,一氣唱它九百九十九,留下個一字歇歇口”;“出來北京下蘇杭,運河多遠號多長。”這些流傳在船工和夯手們之間的俗語,道出了運河船號與魯北夯號的每個音符就是船工與夯手們流淌著的艱辛血汗和喜怒哀樂的實質。人們透過一首首激昂奮進的運河船號和魯北夯號,可以清晰地看到德州基層社會的人文歷史和風俗人情。
在所有的民歌種類中,勞動號子是受人類物質文化生態(tài)環(huán)境影響和制約最深刻,也是最容易消失的一類民歌。隨著人類社會的進步,社會生產(chǎn)力和生活方式的改變,群體性的重體力勞動逐漸被個體性機械化勞動所代替,勞動號子已漸漸失去原有的勞動環(huán)境和歌唱空間。在當今現(xiàn)實生活中,勞動號子傳唱的機會已是越來越少,有的正在逐漸消失甚至已經(jīng)消亡。如柴油機、汽油機以及電動機等動力設備在船只上的應用,使得纖夫這一職業(yè)逐漸消失,船號自然很少再有人傳唱。隨著科技進步,電夯、機械夯以及壓路機等的出現(xiàn),人力打夯已成歷史,夯號也同樣面臨無人傳唱的尷尬境地。即便如此,勞動號子作為歷史上勞動人民與自然碰撞時而產(chǎn)生的精神、藝術之花,仍具有永恒的歷史文化價值,應該得到較好的傳承和利用。目前,在熱心文史工作者的努力下,勞動號子在德州仍在傳承。
船工號子入選“非遺”
2006年,武城縣“運河船工號子”入選第五批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項目,原縣文化館退休干部陳仲魁為“運河船工號子”代表性傳承人。之前,陳仲魁曾組織了一個小“采訪組”,開始走訪運河武城段沿岸,搜集運河船號的種種過往。在走訪中,陳仲魁結識了運河船號的第六代傳承人、時年85歲的老人梁永和。陳仲魁拜梁永和為師開始學唱運河船號,不僅完整地把運河船號用樂譜記錄下來,還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改編與再創(chuàng)作。如今已近耄耋老人的陳仲魁,每天都要在電腦上敲敲寫寫,整理資料、編輯視頻、音頻,創(chuàng)作船工號子作品,過得忙碌而充實。在陳仲魁的帶動下,2008年武城縣運河藝術團成立,很多人加入到了學唱運河船號的隊伍中來,如今團員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160多人。
2010年中央電視臺《話說運河》電視拍攝組來德州拍攝鏡頭時,德州港的最后一位掌門人馮良才作為運河文化的守護者,集合原航運局老伙伴王子安、王慶祥、穆成波、吳學志、張英發(fā)等七人在運河邊排練運河船號,他們在試鏡中表現(xiàn)出的那種認真負責的精神,使以陳鐸、虹云為主的攝制組深受感動。整個專題片共34集,其中三集中有馮良才和德州多位老人演繹運河船號的場景。
(參考文獻:德州市文廣新局《德州市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集萃》、解淑紅《德州民間藝術概觀》、田貴寶王守棟《德城民俗》、山東省《文化藝術志資料匯編》第17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