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吉收

又到寒冬臘月天。

在我兒時的記憶里，進入冬天，農(nóng)村人取暖就是依靠做飯的大鍋臺，連爐子也沒有。狹窄的屋子里，一家人緊緊地圍坐在仍散發(fā)著余熱的大鍋臺旁吃飯。那大鍋臺是與土炕相連的，一日三餐，直燒得那土炕從早到晚熱乎乎的。晚飯后，大人孩子趁著炕還熱乎——也是為了省點燈油，早早地睡覺。孩子多的，通腿兒睡，既暖和，還節(jié)省地方，那時是再正常不過了。

1980年，農(nóng)村開始實行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很快農(nóng)村人的日子有了起色，都陸續(xù)翻蓋了房子，冬季取暖開始生爐子。那爐子其實就是一只鐵皮水桶，在下面開個拳頭大的洞口，上面橫上鐵箅子，再在水桶正中放一個爐芯兒，鐵皮與爐芯兒之間的空隙填充上泥土、壓實，這樣，一個爐子就做成了。

那時冬季生爐子，燒的大都是散煤灰。煤灰沒法直接燒，需和成煤坯子才行。和煤坯子是有講究的：首先選一朝陽空地兒，撒上薄薄一層草木灰，然后將煤灰和黏土按3：1的比例摻和在一塊，調(diào)勻，并堆成小山狀，接著在煤堆上挖出一圓形的坑，慢慢倒入清水，等煤灰被水浸透后，用力攪拌均勻，再把泥狀的煤灰均勻地攤在草木灰上，并用泥板壓實、蕩平。最后一道工序就是在柔軟平坦的煤坯子上，劃出網(wǎng)格狀的格子，以便于曬干后搬運。

那時的初冬時節(jié)，幾乎家家戶戶的院里或院外的平地上，都晾曬這么一片片網(wǎng)格狀的煤坯子，堪稱是一道初冬風(fēng)景。那煤坯子雖做起來費勁，可一旦燃燒起來，還真受用，常常能拔起半拃高的藍色火苗。它既能燒水做飯，還能暖和屋子，很受村民們的歡迎。可惜這種爐子燜不住，一過宿就滅，第二天還要重新引燃。引燃需耐心，要先把爐子搬到院子里，用麥秸或玉米皮這類可燃物引燃木條或玉米芯，等燒過一陣子，有了底火，再掰入煤坯子。約過半點鐘，煤坯子才漸漸被引燃。直到這時，才把爐子搬回屋內(nèi)，天天如此，幸好冬季人們有的是時間。

那些年，早飯后的村子上空，時常會升騰起一股股煙塵，不用問，十有八九是誰家正在引燃爐子。

后來時興起了燒蜂窩煤爐，燃用煤坯子的陡然就減少了。也難怪，那蜂窩煤用夾子放入爐膛內(nèi)，手干凈多了；不用時，將下面插銷一關(guān)，還能燜住，也省事多了。

但是，取暖無論是用煤坯子還是蜂窩煤，煤氣中毒事件時有發(fā)生。輕者好幾天頭昏腦漲，身體不適；重者一命嗚呼。即使?fàn)t子上安裝上了煙囪，遇上刮逆風(fēng)，有時也會發(fā)生悲劇。就在20多年前，我們鄰村就發(fā)生了一樁新婚之夜小兩口雙雙煤氣中毒的悲劇。

人們在吸取一個個慘痛教訓(xùn)的同時，也在進行著不斷的革新。再后來，門類繁多的節(jié)能取暖爐、多功能豪華取暖爐紛紛上市，甚至于國家不惜投入重金生產(chǎn)出了環(huán)保清潔煤球。但無論怎么變，最終還是要與黑黑的煤打交道。

前幾年，我曾仔細觀察過鄰居那較昂貴的取暖爐，除爐子體量大許多，別無新奇之處。爐房內(nèi)，四周墻壁和地面上，被熏得到處是黑乎乎的，并且一個冬季要燒掉幾噸煤，一般農(nóng)戶頗有點吃不消。

如今的農(nóng)村，燃氣壁掛爐走進了千家萬戶，溫暖如春的客廳里，原來各式各樣的取暖爐具已不見蹤影。燃氣壁掛爐既暖和又干凈、方便而又環(huán)保，這是以前連做夢都想不到的。它徹底改變了取暖燒煤的歷史，在鄉(xiāng)村振興的史冊上，將留下閃光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