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月強
寒冷的冬天里,吃上一碗熱湯面,此事擱在40多年前,那可是件了不起的事。
上世紀70年代末,我考入了慶云縣第三中學,當時家里窮,加上兄妹多,日子過得捉襟見肘,高中兩年說是“饑寒交迫”一點也不為過。
我清楚記得,擔任班主任的是教化學的張老師,他50歲左右的年紀,衣著樸素,個子不高,清瘦干練,長年光頭,從不蓄發(fā);他說話幽默,慢言慢語,體貼學生,就像一位和藹慈祥的老媽媽。上第一堂課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開學第一天,張老師隨著鈴聲步入教室,剛跨入門檻,立刻引起同學們一陣哄堂大笑。他腦袋剃得锃光瓦亮——就這副“尊容”,同學們不笑才怪呢!上講臺后,他抽出用收音機天線改制的伸縮教鞭,站在黑板前,一雙小眼睛炯炯有神,透著威嚴,把50多張男女各異的臉龐迅速掃視一遍,接著把自己作了一番簡單“推銷”……
兩年艱苦快樂的學習生活,張老師用“老媽媽”般的胸懷,在學習、生活各方面給予了我們無微不至的關懷。我們之間建立了深厚的師生情。記得那年隆冬時節(jié),我患了重感冒,臉燒得通紅,頭疼得好像要裂開,嗓子疼得像針刺一樣,渾身沒有一點力氣。晚上我仍堅持著上自習,張老師在教室里巡視,轉到我桌旁,看到我這個樣子,低頭小聲詢問:“怎么樣?身體不舒服?是不是感冒了?”我抬起頭有氣無力地應了聲?!跋铝送碜粤暤轿椅輥硪幌??!睆埨蠋煹吐曊f完,倒背著手向后排轉去。我聽罷頓生疑惑,心里禁不住犯起嘀咕。
強忍著終于挨到了下課,我拖著軟綿綿的雙腿來到張老師宿舍門口,聲音嘶啞,喊了聲“報告”,聽到一聲“進來”,我輕輕推開門,怯生生地站在門口。“我剛給你煮了一碗面條,放了不少姜絲,趁熱快吃吧,吃完后再吃上兩片解熱止疼片,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就好了。”張老師說著遞過來兩個藥片。我吞吞吐吐地想說些什么,“別說了,快吃吧?!睆埨蠋熞粩[手,語氣堅
定,但透著溫暖,轉身又伏案批改作業(yè)。我默默地坐在桌旁,雙手捧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面條,心頭一熱,鼻子一酸,兩行熱淚禁不住“吧嗒吧嗒”地滑落在碗里。我就著眼淚把一碗面條吃完,渾身仿佛一下子有了力氣,也覺得暖和舒服多了。
聽其他老師們講,張老師一家也不富裕,上有年邁的雙親,下有未成年的4個孩子,舉家都指望著他這點微薄的“束脩”,勉強維持生計。雖然如此,他還時刻想著我們這幫窮學生。
去年同學們聚會,面對著一桌豐盛的酒席,我突然提起此事,同學們都感慨萬分,想起永遠離開我們的張老師,大家興致全無,食欲全消,一頓飯吃得無滋無味。
那碗平常而又珍貴的熱湯面,在我心里一直溫暖了40多年,也注定會溫暖我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