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在父親背上長大的。
??? 小時候,沒有交通工具,走路就用步量,我好“跟腳”,自己走又嫌累,每次都是父親背著。我趴在父親背上,摟著父親的脖子,父親反搭雙手托著我的兩腿,沉穩(wěn)地向前邁著步子,腳踩地面發(fā)出很有節(jié)奏的“噠、噠”聲。父親背著我走一會兒,就用雙手托起我的屁股,彎腰往上用力托一下,我的身子便又往父親的肩頭上趴一趴,隔一會兒就重復一下這樣的動作。在父親背上趴著可舒服了,心里美滋滋的,那簡直就是一種享受。有時路遠,父親背著我都出汗了,我卻在父親背上睡著了。
??? 父親背我有多少回,我記不清了,只記得有兩次印象最深。一次是晚上父親背著我去鄰村看電影。有好幾里地遠,為了少走路,父親插莊稼地走的,在長滿荒草的溝沿兒上,父親背著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不知跌了多少趔趄,有好幾次,鞋子都被草稞絆掉了。當父親背著我來到演電影的地方,人已滿了,后邊的人好多都站到凳子上了,我要是站到地下,根本看不見影幕。父親便找了個人稀的地兒,站著,背著我看了一晚上。等看完了電影,父親的胳膊和手都麻得不敢抬了。
??? 另一次是母親去世后的第二天(那年我才九歲),我哭得可憐巴巴,更是一步也離不了父親了。父親強忍悲痛的淚水,背著我去公社給母親注銷戶口,來回走了二十多里地。父親背著我一氣兒走到公社,又一氣兒背著我回來的,一道連歇都沒歇。那次,父親的步子很沉重,我趴在父親背上,身子貼在父親脊梁上,緊緊地摟著父親的脖子。父親的背,是我的慰藉,父親的脊梁,是我唯一的依靠啊。
??? 父親喜歡光背,只要天氣一轉(zhuǎn)暖,干活時就脫掉衣服。我最難忘的,是父親在窯場扣磚坯子。他光著背、挽著褲腿、兩手抱著幾十斤重的模子,俯身往地上扣時,兩手青筋凸現(xiàn),臂膀上、后背上的肌肉凸起,汗?jié)竦募贡?,在太陽的照曬下,黑亮耀眼。父親的脊梁,同他扣磚坯子的泥的顏色一樣。
??? 幾年前,父親病了,住進了醫(yī)院。一天,父親去衛(wèi)生間,虛弱的身子怎么也站不起來。我抱起父親讓他趴在我的背上,父親卻說啥也不讓。我是硬把他背回病房的。從此再也不能起床的父親直到臨終前還過意不去,幾乎對每一個來病床前看他的人都說,這是怎么說的,不中用了,那天是讓孩子背回來的,真怕把他累著。
??? 父親啊,你曾背著我一口氣走了十多里,不,是來回二十多里,從病房到廁所,我只背了你幾步,怎么就讓你念念不忘??!
??? 父親走了,我的心很是悲痛,每當想起父親,我就想起父親的脊梁。父親的脊梁,是我成長的溫床;父親的脊梁,是我的擎天之梁。疼我愛我呵護我的父親啊,謹以此文,容當為兒的報答,遙寄天堂。
??? 秦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