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艷
??? 步入中年,容易懷舊,一些人和事,不經(jīng)意間就重現(xiàn)腦海,特別是對已逝的親人,那份無處可寄的思念,伴隨著新年的臨近,越來越濃。
??? 從小與姥姥和姥爺同住,感情尤勝父母,16歲之前幾乎沒有離開過他們。最喜歡和姥爺去趕集,去時坐在獨輪車的橫擋上,姥爺推著我,棉襖里塞著灌了熱水的瓶子取暖。一進(jìn)臘月門,集上的人特別多,各式各樣的商品琳瑯滿目,五顏六色的糖果和小食品吸引著我的目光,不停地要這要那,只要是我喜歡的東西,錢再緊巴姥爺也想法省出來買給我。置辦的年貨多了,小車裝滿,我就下來跟著走,姥爺用寬布條拴住我的手腕,另一頭系在腰上。東西買齊了,姥爺就帶我去吃灌湯小籠包,喝羊湯,回到家已是下半晌。姥爺?shù)恼稚篱L到膝蓋,兩個口袋又深又大,里面裝了瓜子、花生和糖豆,我就這么一路吃著走回來。
??? 年三十下午,姥姥在堂屋里的八仙桌上擺滿了供品,墻正中掛上了家堂。打開的卷軸素紙上,一層層的亭臺樓閣和一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姥姥說,那些都是上輩的祖先。姥姥在暖壺膽里用泥封著的醉棗這時也開壇了,她挑出個兒大、鮮亮的,按在供桌上培成山尖狀的小米碗里,小米是用來插香的,從年三十晚上接神,到初二早晨送神,香要一直燒著,不能滅。醉棗的香味兒勾得我流口水,我偷偷摳下一個來吃,姥姥就再補上一個,嘴里念叨著:“先人莫怪,孩子小,嘴饞。”這樣都舍不得呵責(zé)我。反而是比我大不了幾歲的小表哥,學(xué)我的樣子摳了個棗吃,被姥姥擰了耳朵。
??? 天傍黑,姥爺就領(lǐng)著院中的兄弟們、舅舅和幾個表哥去村頭接神,都說不讓女孩子跟著,我鬧著要去,一撅嘴,姥爺就妥協(xié)了,我拽著他的手,提著紅燈籠驕傲地走在前面。
??? 姥爺喜歡喝酒,大年夜,餃子就酒成了“保留節(jié)目”。喝到盡興處,姥爺和舅舅往往來上一段兒小戲,我聽不懂,但姥爺瞇起眼睛搖頭晃腦咿呀頓挫陶醉的樣子讓我看了也著迷。有時姥爺會用筷子蘸了酒讓我舔舔,怪怪的味道噎得我反身鉆進(jìn)他的懷里。姥爺笑著用粗糙的大手摸我的頭,會刮著小辮的發(fā)絲,扯得疼。現(xiàn)在想想,那細(xì)微的疼里包含著多少隔輩的愛呀!一盤火炕壘到屋子兩頭,燒得熱熱的,炕上擺了矮桌子,酒一直不撤,姥爺、舅舅他們斗紙牌,守歲到天亮。我在睡夢中都能聽到姥爺嘬小酒盅的響聲……
??? 如今,傳統(tǒng)的風(fēng)俗隨著時代變遷逐漸消失殆盡,我更加懷念熱熱鬧鬧、紅紅火火的大集,那些最生動、最有人情味的生活場景深深印刻。新年想起這些舊事,當(dāng)日子一天天走過,我又將變成誰的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