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兵
??? 父親老了，記憶常常變得模糊。那一天他走在街上，遇到了自己的一個老同事，聊了半個多小時，愣是沒想起對方叫什么名字，臨別時還不好意思地問：您貴姓啊。沒想到對方想了半天，也一臉懷疑地問父親：您不是老王啊？
??? 父親老了，眼神變得不好，常常會認(rèn)錯人，一個星期沒有見到小孫子，非要說一個月沒見到了，一個人走了十多里路來到小孫子上學(xué)的學(xué)校，遠(yuǎn)遠(yuǎn)地看小孫子課間做操，竟一眼就認(rèn)出了穿著清一色紅色校服人群中并不起眼的小孫子。
??? 父親老了，腳步變得越來越慢，上下樓梯總是要費盡力氣，他一只手緊緊抓住護(hù)欄，慢慢地挪動腳步，一只腳踩實了，要確認(rèn)三秒鐘，才緩緩邁動下一只腳。所幸，父親的住所是一樓，并不需要上下樓梯，所以，他上樓時的樣子只有到住在三樓的我家時才能見到。
??? 父親老了，耳背也越來越厲害。年輕時因為常在大聲轟鳴的機器旁工作，他的聽力早已直線下降，面對面說話都要提高聲調(diào)才能聽清?？墒?，家里每次來電話，只要看到是子女們打來的，父親就總是搶著去接，只是接過之后，嘮叨半天，最后還是要交給聽力更好的母親。
??? 父親老了，孔武有力的臂膀變得枯萎瘦弱，換個燈泡都會因為捏不住而掉落摔碎，拿把椅子都會大口喘起粗氣，可是，父親最拿手的紅燒魚還是做得美味無比，他拾掇起魚來依然一絲不茍，拿油鹽醬醋的手從未因為無力而讓紅燒魚變了味道。
??? 父親是真的老了，很容易疲憊，每天都要睡好幾次覺，日子過得簡單而乏味，這讓喜歡出門的父親有些無奈。子女們每次去看他，他都要抱怨，說什么現(xiàn)在外面車太多了，人走路的空間都沒有了，還不安全。
??? 也許父親是真的老了，記憶里只裝得下骨血相連的親人，眼睛里只能看到最疼愛的小孫子，上樓梯的笨拙與吃力只給住在三樓的兒子看，反反復(fù)復(fù)接電話的不知所云只是為了知道電話對面親人的平安，被熱油燙傷被魚刺扎傷的手臂隱藏在了紅燒魚的濃郁香味之中。
??? 我終于知道，父親原來還沒有老，否則他不會有著如此多的希冀與渴望，他不會有著如此大的勇氣和智慧，他不會有著如此深切的執(zhí)著與念想。
??? 高高大大的父親，原來，曾經(jīng)讓我站在你寬厚的大手上溫暖安全而如今總是矮我一頭的你，在歲月砥礪中依然有著如此沉靜而巨大的力量，我想，這種力量的根源就是你從未啟齒并羞于談起的那個字吧，那就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