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孫春紅
??? 江河湖泊是我的前世,飄飄白云是我散漫而無憂的童年。我一點點長大了,長大的代價就是必須從天空中降落,降落到蒼茫的人世。那兒有我終其一生要盡的責任,那兒也是我永久的歸宿。
??? 風兒是我的姐妹,雷電是我脾氣暴躁的兄長——它們護送我前行,就像護送嫁往婆家的新娘。送嫁路上,聲勢浩大,氣勢非凡。可是,平凡而又五味雜陳的生活卻也就由這場豪華盛大的婚禮開始。
??? 干旱的春天里,我是人間的天使。大地歡笑,河水喧嘩,花兒張開明媚的雙眸,樹木的灰色枝干也被浸潤得要滴出汁水。萬畝麥苗青蔥成一塊塊綠玉般的地毯,平展得沒有一絲波紋。
??? 我像天公遺落的億萬珍珠。草芽兒把它當作帽子,炫耀地戴在頭上?;▋盒⌒牡匕阉A焓?,藏在蕊間,卻眼睜睜地看它化作一汪清水。鳥兒知它是護喉的良藥,把它輕輕含化,好不得意地躲在葡萄葉間唱出一首首葡萄般圓潤婉轉(zhuǎn)的情歌。
??? 在大地上,我從春走到夏,又從夏走到秋。我從人家的屋檐上落下,“滴答滴答”,輕叩玉階。我也落到院子里的芭蕉上,早也瀟瀟、晚也瀟瀟。我還隨風斜落到人家的門窗上,輕敲透明如水晶的玻璃。我不用張口說話,世人都明白——繁忙的秋收即將開始了。我看到,無物可收的人兩手空空,淚灑在虛空而蒼老的心坎上。老邁病弱的人,此時心中應(yīng)是一種什么滋味?
??? 深秋的大地空曠寂寥,我最后一次飄落下來,投入到它的懷抱。我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相擁,也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分離。其間,我們的眼淚、辛酸和鮮為人知的是非恩怨,都像空中數(shù)不清的雨滴一樣,落地不見了。我的使命已經(jīng)完成,下一任,接替我值班的是晶瑩潔白的小雪花。
??? 我的一生就此完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