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青
??? 每逢節(jié)日,閡家團(tuán)圓的飯桌旁,獨(dú)少一人——我的二叔。
??? 二叔走了十年了,走的時候,才五十來歲,一個男人的壯年。他沒有結(jié)婚,也沒有孩子,一直跟著我們生活。
??? 二叔小時候爬樹,從樹上摔了下來,傷了腰,多方求治,沒有好轉(zhuǎn),在我小的時候,只有上半身略佝僂,后來,拄上了拐杖,就一直彎下去,彎下去。
??? 父母整天忙,照顧我的是二叔。好在,二叔在我的眼里,遠(yuǎn)比我父母有趣。他給我梳好看的辮子,扎上蝴蝶結(jié),令小伙伴們驚羨不已。二叔帶著我去河里捉蝦捉魚摸螺,回來用水煮了吃,他還教我認(rèn)各種花草,把莠莠草編成小狗小貓,吃一些野果的果實。每天睜開眼睛,都有新鮮的東西在等著我?,F(xiàn)在想想,童年的我,是多么富足!
??? 如果說,父母養(yǎng)我的身體,二叔則養(yǎng)著我的靈魂。二叔是父親弟兄幾個中學(xué)問最高的一個,他肚子里裝著好多故事。夏天搖著芭蕉扇乘涼,冬天圍著火爐取暖時,我都會纏著二叔給我講故事。二叔從來不會讓我失望,古老的傳說,廠里的趣事,張口就來。二叔喝口水,潤潤嗓子,一個個故事就從嘴里緩緩地流淌出來。女駙馬啊,關(guān)公戰(zhàn)秦瓊啊,后羿射日、嫦娥奔月啊,姜子牙封神、乞丐與狀元啊。我小小的腦瓜里有好多問題,比如,聽到嫦娥奔月,我會問:吳剛在不停地砍桂樹,他怎么睡覺呢?兔子在月亮上吃什么呢?嫦娥跑了,后羿怎么辦呢?問到最后,二叔往往答不上來,就會說:自己好好讀書,長大了就知道了。
??? 二叔在福利院里記賬,寫得一手好字,算盤打得又快又準(zhǔn)。他一直希望我能把字寫好,從我剛上學(xué)起,就想教導(dǎo)我怎么寫字??上?,我的心不在那上面,寫不了幾個,就扔下了,最后不了了之,至今寫得像螃蟹爬。二叔看了直嘆氣:長得這么俊的女孩,寫這么丑的字,真丟人。直到長大后簽字覺得拿不出手時,才驚覺錯失了很多寶貴的東西。
??? 長大些后,二叔經(jīng)常說:我無兒無女,老了可怎么辦呢?我說:二叔,有我呢,我養(yǎng)你。工作后,發(fā)了第一個月工資,我給二叔買了一大堆好吃的。二叔逢人就說:我沾上侄女的光了。
??? 二叔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二叔向著我笑。二叔,突然就不行了,那時我懷著身孕,父母怕我的悲傷情緒影響孩子,沒敢和我說。我趕回來時,二叔的氣息變得很微弱,我聲聲地叫著“二叔”,他茫然地看了我一眼,不久,就永遠(yuǎn)地合上了眼睛。一日之間,二叔的名字從戶口本上轉(zhuǎn)移到了過年祭拜的家譜上,住處也從家里到了墓地,那年,他只有56歲。
??? 二叔,你說過,讓我養(yǎng)你老的,現(xiàn)在,怎么突然走了呢?
??? 我聽到村里的人議論,二叔,這一輩子,白活了,沒有結(jié)婚,無兒無女。我真想大喊:不,他有我,他給我留下了很多美好的故事。看書碼字,是我業(yè)余最大的愛好。這不是受二叔的影響又是誰呢?甚至我的職業(yè),也是做財務(wù),算是繼承了二叔的衣缽。
??? 二叔,你那個世界,有沒有圓圓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