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勇

1965年，19歲的母親和父親結婚，那時農村生活的艱難如影隨形。隨后的幾年里，我們兄弟四人相繼誕生，這個貧寒的家庭更是捉襟見肘。父親為了維持一家人的生計，想盡辦法掙錢，整日在外奔波，有時一去數月，母親既要下地勞作，又要照料幾個年幼的孩子，生活異常艱辛。

年輕時的母親留著短發(fā)，中等身材，雖說看上去稍顯瘦弱，可她的性子卻堅韌如鋼，凡事都不甘人后。那時麥收得靠手把麥子連根拔起，為了多掙工分，母親總是和男勞力干一樣多的活。她把毛巾往頭上一扎，兩腳前后岔開，一手將麥稍攏成一把，一手抓住麥子下部，雙手同時用力將麥子拔出，隨即往腳上一磕，動作干脆利落、一氣呵成。哪怕是長達200米的地塊，她也絕不落后。收工回家后，母親的手上布滿血泡，可她毫不在意，用針挑破，擠出血水，眉頭都不皺一下。第二天，她照常出工。中午別人休息時，她還會去拔些野菜回家喂豬，那股堅韌不拔的勁頭始終支撐著她。母親的這股勁也深深影響著我們，讓我們面對生活困難時始終保持勇敢和堅定。

生活盡管困苦，母親卻總是熱情地幫助他人。鄰居武子叔干活砸傷了腿，家里日子異常艱難。母親在做飯時總會往玉米粥里加很多野菜，有時苦澀得難以下咽，她把省下來的玉米面讓我們給武子叔家送去。還有一次，強子來找我玩耍，那時已進入冬季，他穿得非常單薄，站在門口瑟瑟發(fā)抖。母親看到后心疼地埋怨道：“這么冷的天你咋穿得這么少？”強子有點窘迫地說：“以前的棉衣都小得沒法穿了，母親不會做，奶奶也不在了。”母親趕緊找了套二哥的新棉衣給他換上，強子的父母對母親感激不盡，而母親只是微笑著說：“誰家還沒有個難處啊?！?/p>

恢復高考后，大哥是我們周圍村里第一個考上師范學校的人。臨開學那個晚上，母親為了讓大哥在同學們面前顯得體面些，把父親的一件上衣拆了，然后按照我大哥的尺寸裁剪好，把衣服里面翻到外面，這樣看起來就像是新的一樣。母親連夜縫制。望著油燈下的母親，我想起了孟郊的詩：“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p>

最小的弟弟要去當兵了，母親雖有萬般不舍，但她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弟弟新兵訓練結束后下了連隊，給母親寫了一封平安信。母親讀了信后心事重重，好幾天都沒看到她笑過。她決定自己給弟弟寫封信。母親只念過兩年書，為了寫這封信，她熬了三個夜晚才完成。在連隊的弟弟收到了家里的回信，激動不已。當他看到信上用歪歪扭扭的字體寫道：“兒啊，你的信娘收到了，娘很想你，知道你在部隊很累很苦，你要堅持住，好好訓練，不要拖連隊的后腿。娘想告訴你，家里一切都好，不要為我們擔心，你哥哥們也都很想念你，都以你能當兵感到光榮呢。兒啊，在部隊要聽領導的話，和戰(zhàn)友們好好相處，要有上進心，為國家多做貢獻。娘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娘也會在家里好好照顧自己，等你回來……”弟弟讀著母親的來信，想起母親養(yǎng)育我們的艱辛，不由地淚流滿面，跑到沒人的地方哭了很久。

母親對我們的要求非常嚴格，總是耐心地教導我們百善孝為先，對老人必須尊敬孝順，兄弟之間要團結和睦，看到鄰里有困難要及時伸手相助……這些教誨讓我們懂得了如何為人處世。如今，我們兄弟四人都已成家立業(yè)，子孫滿堂。母親說住不慣城里的高樓大廈，也不能天天和鄰里的老姊妹們拉呱聊天，一直堅持住在農村老家。每逢周末和節(jié)假日，我們都會回家看望母親。特別是每年春節(jié)，在外工作的家人們都回來團聚，爺爺奶奶去世后，叔叔說，沒有了父母兄嫂為尊，我們一家人都要圍繞著他們過年。一大家四世同堂30多口人，聚在一起過年，其樂融融。

每次回家，母親都會把她自己種的蔬菜采摘下來，擇得干干凈凈，每人一份，不多不少。母親總是站在門前，目送我們的車子消失在視線中。如今的母親年事已高，但她依然為家中的老老少少操心忙碌。她就是這樣一位平凡而又偉大的母親，她的愛和關懷如同一盞明燈，照亮了我們前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