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通道百多米,原來只有道西一溜房。上世紀七十年代農村規(guī)劃,讓道東幾戶往外移,路面才有五米多寬。以后幾年,道東的空地上接連蓋起房,逐漸形成了完整的通道。那時全是土屋,買不起磚、打不起土坯的戶,拉院墻用濕泥 “干打壘”,留個豁口安柵欄擋雞狗。最好的院門車筒子道士帽,安著窄窄兩扇小木門。文革后土地承包,收下的糧食自給外有了富裕,又普遍種點棉花或其他經濟作物,戶戶手頭存下錢,有了改善居住的條件。通道兩旁的屋頂漸漸看到瓦,幾家富裕的用磚把四面墻包起來,俗稱 “磚包皮”。一兩家城里有外匯的戶蓋新房,四面墻外面是成磚,里面是土坯,磚土二合一,有個專用名詞叫 “里生外熟”。通道兩旁全部換成名副其實的磚瓦房,壘起磚院墻是在上世紀九十年代。門樓起脊掛瓦,家家戶戶喂上牛驢,置上小拉車往地里送糞、去城里拉腳,門道寬得能進出 “膠皮”。改革開放之后,農村發(fā)展外向型經濟,群眾在原來種糧的地里蓋大棚種蔬菜,還有的養(yǎng)雞養(yǎng)豬搞運輸。村里有了各種專業(yè)戶,靠服務城市發(fā)了財,置上拖拉機,買上三輪四輪機動車??诖镅b滿人民幣,開始嫌居住的房屋太窄憋。扒了翻蓋,學城里的磚房樓房建設。通道兩旁有了前出廈、出現了二層樓。原來的門樓機動車不能通過,扒掉拓寬改成水泥錘地的大門廳,安上兩扇獅子銜環(huán)金色饃饃釘裝飾的大紅鐵門,氣派得不亞于舊社會的官衙。進入二十一世紀政府搞村村通,路面告別坑洼,鋪上水泥。人們下雨天走干道,通道步入城市化。
??? 通道連著前后街,后莊住的通過這里進城,前莊住的經過這里下坡。兩旁十幾戶人家門口對著門口。幾十年前冬春,只要來陣風,便會卷起路面一溜迷眼的黃土,門口站不住,雖設置而常關。到了夏秋季節(jié),又矮又悶的土屋里憋氣,缺樹少蔭的小院里燥熱,有些中年婦女才坐在門道里守著針線簸籮納鞋底,興許其中摻雜著一兩個年輕媳婦撩起衣襟,把肥碩的乳頭塞到幼娃嘴里奶孩子。通道一年比一年闊綽,住在通道兩旁的人不再灰頭土臉。老的變年輕,少的變漂亮。自從鋪上柏油路,刮風吹不起塵土,街道干凈,空氣也變得清新。夏天,通道里不乏過道風,老太太搖著芭蕉扇從院里走出來,頭午道東,過午道西,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閑聊;老頭們 (許多是城市離退休回鄉(xiāng)住的)則靠著道邊或聚在哪個門洞里下棋打撲克玩麻將。參戰(zhàn)的坐著聚精會神,參觀的圍一圈或坐或站擠進身子探過頭,替人著急,幫人出主意。閑聊的東家長西家短,張三家在城里買上樓,李四家在經濟開發(fā)區(qū)建了工廠,王五家的姑娘往海南打工,趙六家小三今年考上名牌大學。
??? 通道是魯西北小村的交通要道,拓寬后從沉睡的鄉(xiāng)間小巷變得生機勃勃。黎明人還沒醒,有幫學生腳步急促地去鎮(zhèn)中學,聲音沙沙像下了一陣小雨。接著來了一個賣豆腐的,有節(jié)奏的敲著梆子。這中年婦女不是當地人,帶著兩個孩子隨燒窯的丈夫從徐州來,初來時衣裳破舊,每天蹬著三輪,現在穿紅掛綠開著電動車。太陽剛剛露出地平線,去市里打工的后街人潮水似的往南涌,自行車流盡,趕點的摩托車電動車加大油門風掣電馳,路過通道不住地緊張鳴笛。中年婦女有家務,去城里掙錢多半打零工。仨一伙倆一伙在街口集合,早來的等著晚到的,到齊了搭幫結伙一塊走。她們的孩子誰照管呢?從村外開來一紅一白兩個面包車,車上的喇叭播放著兒歌,一個是金色童年幼兒園的,一個是市里花蕾托兒所的。進村邊走邊停,下來的年輕阿姨從老爺爺老奶奶手里接過孩子把學齡前兒童拉走。傍晚再把他們安全地送回來。
??? 通道是時代的晴雨表,通道是新生活的報時鐘。
??? □張慶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