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月強
??? 母親嫁到陳家半年多了，兒子趙亮從沒正視過繼父，更不用說叫聲“爹”了。
??? 趙亮原有一個幸福之家，父母視他為“掌上明珠”，農(nóng)閑時父親去縣城打工，母親照管家務，日子過得有滋有味，他的童年被愛包圍著，充滿了歡樂。
??? 一年冬天的晚上，父親騎摩托車回家，意外地摔死在路邊的深溝里，被人們發(fā)現(xiàn)時已是第二天的早上。當時趙亮才12歲，念小學。母親遭此打擊，黑亮的頭發(fā)一夜之間白了一半。料理完了父親的后事，原本愛說愛笑的母親仿佛換了一個人，變得少言寡語，熱熱鬧鬧的三口之家，從此變得冷冷清清。
??? 母親獨自擔起了這個殘破之家的重擔。她平時忙了家里忙地里，白天累得焦心，時常拿兒子出氣，到了夜里抱著兒子暗自垂淚。村里的好心人曾勸她再走一步，她唯恐孩子受人欺負，猶猶豫豫始終下不了這個決心。
??? 娘家兄弟實在不忍心姐姐一個人這么苦熬下去，曾多次勸她再找一家。后來，39歲的母親嫁到了陳莊，那一年夏末，兒子考上了縣里的重點高中。繼父陳大柱，大母親8歲，老實憨厚、性格木訥。家里沒有一件像樣的家什，三間小土屋伸手能摸到屋頂，唯一值錢的就是他養(yǎng)了多年的那頭老黃牛。陳大柱和老牛相依為命，煩悶時和它說說話，農(nóng)忙時老牛陪著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從不舍得抽打老牛一鞭子。
??? 兒子從心里不接受這個繼父，經(jīng)常不回家，回家取生活費也是當天來當天回，從不在家過夜。“亮子，叫聲爹吧！咱娘倆還指望著他養(yǎng)活呢！”母親曾勸說過幾次，可倔強的兒子就是不張口。“娘，有好吃的嗎？在學?？砂盐茵拤牧恕！眱蓚€月沒回家的兒子進門車子還沒支穩(wěn)，就急急火火地嚷起來。母親聽見兒子話音，迎上前不住地噓寒問暖，心里比撿到寶貝還高興。繼父坐在里屋土炕上，面無表情，悶頭抽煙。母親忙活做飯，繼父不知啥時候出去的，回來把一塊豬頭肉扔到飯桌上，獨自又回里屋了。兒子就著咸菜，大口咬著母親烙的大餅，說著學校里的趣事。一盤豬頭肉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卻被晾在飯桌的一角，沒人理睬。
??? 三年后，兒子高中畢業(yè)。他興高采烈地把一張大學入學通知書捧到了母親面前，不識字的母親，雙手顫抖，捧著通知書高興得竟哭了起來。晚上，兒子和母親睡在東屋，繼父獨自去了西屋?！傲磷?，聽說上大學四年，學費和生活費得好多錢，咱家你知道，上哪里去弄這么多錢啊!”母親唉聲嘆氣，愁得一夜沒合眼。第二天早上，一夜沒睡好的太陽，滿臉倦容，坐在低矮的院墻頭上，一點精神都沒有。繼父牽著他的“老伴”下地了，母親忙活著做早飯?！澳?，俺不上大學了，俺去蓋樓那里打工。”斗爭了一夜的兒子，不知啥時候已站在母親身后，眼里布滿了血絲，話語果斷而堅決。
??? 開學的時間快到了，母親讓一塊打工的鄰居二哥捎信，說家中有急事，讓兒子快回家。“亮子，咱有錢了，你可以上大學了?！眱鹤觿傄贿M家門，母親就急急火火地把這一特大喜訊告訴了兒子。兒子將信將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時沒緩過神來?！罢娴模锊缓??！蹦赣H兩眼閃著淚花，看著又黑又瘦的兒子，粗糙的手里握著一沓錢，在兒子面前使勁地搖晃。
??? 趙亮擤了把鼻涕，使勁嗅了嗅，院內原來特有的那股腥臊味和刺鼻的糞便味沒有了，那頭黃牛也不見了，雜亂的院落里蕩漾著一股說不出的溫暖……他盯著娘手中的一沓錢，鼻翼閃動，眼淚“唰”地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