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口述：李文德
??? 整理：張貴彬
??? 父親說：他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是當兵；最大的成就感是當空軍；最大的幸福是有個美滿的家庭。
??? 16年的鄉(xiāng)村記憶，33年的軍旅生涯，35年的離休生活，全都被他封存在流水的時間里，儼然此時的一杯綠茶，淡然自持，清香滿室。
??? 如果時光可以回溯，必要回到1947年，回到白山黑水。那時，東三省戰(zhàn)云密布，勝負的天平，恰似早春二月的風潮，還在混沌未開里動擺不定。
??? 就在這個時候，父親自愿參加了解放軍。16歲，作為窮人的孩子，他受過生活的苦累。作為他人的養(yǎng)子，他嘗過世情的冷暖。
??? 對父親來說，1951年，是改寫命運的一年。這年，迫于朝鮮戰(zhàn)爭的空戰(zhàn)形勢，他被招收為新中國第一代飛行員。
??? 1953年，父親空校畢業(yè)，恰逢抗美援朝結束。接納他的，是剛從朝鮮戰(zhàn)場上歸來的空14師，在援朝作戰(zhàn)中，他們擊落敵機10架。
??? 1954年，空14師被定為國慶受閱空軍，父親榮列其中。1955年國慶閱兵，父親再次榮列其中。這年，他24歲，風華正茂，英氣逼人，眼神透著鷹樣的堅毅和銳利，仿佛長空萬里，整個世界都屬于他們。
??? 1958年，臺海局勢緊張，在金門，國民黨出動飛機182架次對大陸進行挑釁，空14師駐防福州龍?zhí)餀C場。
??? 這是父親離戰(zhàn)場最近的一次，他長劍出鞘，鷹擊長空。
??? 在白天的戰(zhàn)斗中，父親的戰(zhàn)友杜鳳瑞連續(xù)擊落敵機2架，自己座機受重傷，跳傘后被敵機掃射犧牲。當日，空14師以失機1架，傷機1架，犧牲1人的代價，取得擊落敵機3架，生俘敵飛行員1名的戰(zhàn)績。
??? 這天，父親駐防晉江機場，某夜間，父親單機起飛后，竟鬼使神差飛到金門上空，很快被國民黨地面部隊發(fā)現，密集的高射炮追著飛機打，父親迅速駕機離去。
??? 這是父親軍旅生涯中，最意氣用事，最具挑釁的一次，也是離死神最近的一次。
??? 1964年，中國首顆原子彈爆炸，父親受命從故城機場起飛取樣。他的取樣標本，是蘑菇云騰空后的12000米高空，核爆炸物在地球平流層的存量。
??? 有人問父親：“原子彈爆炸取樣，你怕不怕？”父親說：“我從不知道什么叫怕！當時，別說讓我飛12000米取樣，就是讓我飛7000米鉆蘑菇云取樣，我也去！”
??? 1966年，父親由空14師調入空17師，著手組建獨立中隊，任務是培養(yǎng)夜航人才。獨立中隊改編為獨立大隊后，父親成為獨立大隊第一任大隊長。
??? 父親在某次飛行中，機艙蓋被大風吹開，刺骨的寒流瞬間灌滿艙室，手腳凍得發(fā)木。這時，由于壓強變小，造成呼吸困難。父親把頭埋到最低，盡量借助擋風板的掩護，保持目視前方的駕姿，駕機安全著陸。
??? 1972年，父親升任師副參謀長，他的飛行經歷，一直持續(xù)到1978年，飛行生涯最終定格在殲6上，這是他所飛過的最先進戰(zhàn)機。
??? 這個16歲就參加革命的軍人，把人生中最寶貴的30年獻給了中國空軍。從接觸飛機，到停飛，時間跨度是28年，28年里，他飛過的飛機型號不下10種，所起降的轉場機場，北從內蒙古的畢克齊，南到廣西的南寧，有16個之多。
??? 1980年，父親離休，部隊終于把他還給了母親，還給家庭。
??? 在父親的影響下，三個兒子，兩個當兵，一個預備役。作為軍人世家，他對兒子們的唯一要求是——“遵紀守法”，如他的耿直，善良，進取，無私無畏。
??? 父親有些耳背，更多時間，是沉浸在與母親的兩人世界，無聲勝有聲。他看母親的眼神，是充滿無限依賴的眼神，這個從歷史硝煙中走出的空軍上校，只有在母親面前，才會流露出柔情的一面。這么多年，東北的白山黑水，業(yè)已融化在魯西北長河湯湯的生活里。